灌了半车的泥沙涌了出来。
穆青浑身是泥,擦都没擦一下,又冲过去用手刨。
不能用铁锹,可能会伤到沈念。
其实他这时候脑子已经宕机,唯一还能冒出来的念头都和沈念有关。
宁褚也扔了铁锹过来刨,很快拉出一个女孩儿,却不是沈念。
阿詹那边来人背走了女孩儿,只有穆青一个人跪在车门前,僵直着后背,不知疲倦的挖。
手早就没知觉了,眼前一片模糊,喉咙像被人掐紧了,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越来越无法喘息。
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,又像过去了好几个世纪,雨势渐小,泥沙下涌的势头减缓。
终于,穆青麻木的十指触到一个温热的背,一动不动,静默的可怕。
他顾不得其他,插手进裹挟着碎玻璃渣的泥流里,扣住了她的肩膀,猛地使劲儿,将她拽了出来。
“念念”
沈念听到模糊焦灼的喊声,很努力的张了张嘴,却只咳出满嘴的泥沙,一个音节也发不出。
她想告诉周围喊着她名字的人们,车底下还有一个孩子,可动了动手指,亦是徒劳。
残存的触觉和模糊的感官告诉她,有个人抱着她,一声比一声凄怆的喊她的名字,怀抱越来越紧,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。
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落到她脖颈里,烫的惊人。
“车里还有个孩子”宁褚惊异的大叫,一群人又赶过去救那吓昏过去的孩子。
她几乎要无法呼吸,口腔里全是强自灌进去的泥沙,喉咙像给什么糊住一样无法喘息。
恍惚里她觉得身体一轻,给人打横抱了起来,到了某处高地。
氧气越来越稀薄,意识越来越下坠,雨水冲刷在她脸上,她不断地咳出泥水,满脸满身的狼狈。
倏忽,一双微凉的薄唇贴上了她瑟缩发紫的唇。
这不是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,而是唇齿相抵的急救。
沈念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的迟钝,只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气体渡进自己的胸腔里。
然后就是一双手上下交叉,压上她的胸膛,间隙性的按压,逼迫她吐出多余的泥水来。
呼吸开始顺畅的那一刻,沈念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回来,头疼的厉害,脑子里塞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大喇叭,来回的尖叫。
她想抬手摸摸额头被撞到的地方,但是连手指尖都动不了。
有一双微微颤抖的手,掌心温热,覆上她额头被撞得生疼的地方。
颤抖的声线凑近了她耳边,沙哑的低声说“念念,我在,我在没事了,我们回家。”
死死绷紧一个晚上的弦轰然断裂了,沈念像是风雨里飘摇的独木舟,蓦地寻到了归去的港,终于支撑不住,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再次睁眼的时候,沈念躺在镇医院的病床上,四周空荡荡的没人。
她撑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窗外的天色,阴沉沉一如昨天的暮色,看不出大概时间。
病房门“吱呀”一声从外面打开,穆青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