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一声,我便确定这当真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。记忆可以模糊,可以忘记,可身体却会帮你记住。
情感这东西无声无形,缺并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记的。
我垂下眸子,不想也不敢看他,怕自己控制不住。
“嗯。”我微不可觉地点了头。
从我记忆复苏的那一刻,就设想过遇到他们的许多情况。或哭或笑,或质问他们,为什么不来接我,也或者负气离去,从此形同陌路,总归一定要发泄出来。
可我没想到,自己什么都不想说,也不想问。除开他最初开口之时,心里不可避免地颤动之后,一切都归于平息,像潺潺流水那般自然。
“潭儿,父皇好想你啊....父皇以为你....你早就没了....”
与我的平静想必,他却仿佛决堤的洪水,眼泪一溜烟掉了出来。
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,从他不得已平复乱臣贼子,到知道我失忆不敢接我回去,又到最后被桃竹告知我已经死亡的后的悲恸....
十多年的辛酸苦辣,被他一一诉说,勾起了我不怎么清晰的记忆。
可....也仅此而已。
感情不是想忘就忘,可时间会冲淡它。更别说,这么多年,我早就有了新的亲人,师父,朋友,甚至爱人....
那点陈年往事,也不过如此....
维持它的也只是名为遗憾的执念罢了。
“父....你来找我,只是为了相认吗?”
话一出口,我才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怨的,至少连一句父皇都喊不出来。
他似是没反应过来,愣了愣,才拘谨地站到一旁,支吾道:“也....也不全是。”
听他如此,我反而松了一口气。实话说,他如果单纯想跟我相认,找个穷乡僻壤安度一生,我反而....不知所措。
不说我这身子撑不了那么久,就是为了....替阿姐永除后患,也替自己做个了结,我都不会容忍自己安逸下去。
“何事?”我问。
他原本悲恸的神色渐渐冷漠起来,怨恨道:“潭儿,你可知害你爹流离失所的人是谁吗?”
原来是这件事情啊。
我点了点头:“是桃竹。”也是我的爱人。
不可否认的是,我现在也还爱着她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,明明那么坏,将我骗得团团转,可....我就是放不下。
如果她没有动阿姐一家,以及....我亲生父母的话,我不介意装傻充愣,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。
我总算是明白傻人有傻福是什么意思了,古人诚不欺我。
“桃竹?”他冷笑一声,“她可不叫桃竹,她是竹家独女,竹窈!”
“父皇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事情,就是当初没能将他们竹家杀干杀净!留了这么一个祸害!”
竹....家?独女?
他在说什么?桃竹是竹家的独女,名叫竹窈?那竹筑呢?被灭门的难道不是竹筑吗?
那阿姐一家是被谁杀死的!
不....不对!
“独女?竹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吗?!那竹筑呢?”我急切地质问。
他被我吓了一跳,“竹筑?哦,我想起来了。你是说竹之置的徒弟啊!他可不是竹家的人,是竹之置捡来的。”
“十多年前杀竹窈一家的时候,我也将他捉住了,后来也不知道死了还是逃跑了。不过应该死了,押送他的人有一百来号,怎么也不会给逃了。”
他说得满不在意,却不知在我心里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。
桃竹....是竹家唯一的女儿....
十几年前被灭门的是她....
竹筑多半已经死了....
那是谁勾结匈奴,将白家杀得杀,抓得抓?
突然一个可笑又荒谬的想法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。
会不会....一切都是她干得....
不,不可能!怎么可能是她!
如果真的是她,怎么可能会帮我呢?
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是生根了。
十几年前绑架我,夺走红玉,扬言向我爹娘和白家复仇....
是因为家人被诛杀
派人勾结匈奴挑起战争,杀掉养父,抓住养母和阿姐....
是为了复仇....
第一次派人潜入我的客栈。
为了杀了我....
谋反是因为向亲生父母复仇....
帮我调查是因为给自己洗脱嫌疑。
从未出现过的岳父岳母....
这一切都那么的合理,那么的理所当然。
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理由反驳。
那她为何接近我,跟我成婚?!
难道只是为了折磨我吗?!